献给外公,愿你被幸福环绕,被爱环绕,快乐着,直到天年。
——岚之雨
自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叫他“爹爹”,这在方言里是“爷爷”的意思,只是在我很小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之处。“爷爷”没有军人一般魁梧的身材,肥大的衣裤总把他衬托得瘦瘦小小,他的头发微微蜷曲,眼睛里总是带着突显劳累和沧桑的血丝。
当我学会和朋友分享棒棒糖的时候,“爷爷”在我心中的形象开始鲜明起来:他似乎无所不能,他会修自行车,会在天热时让微风吊扇在我的头顶上神奇地转起来,会瞒着外婆的“禁令”给我买甜点;但是“爷爷”也有奇怪的一面,经常的,在宁静的午后,当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客厅时,我会看见“爷爷”抱着他的古董水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纸上研究着一个我永远也不明白的数学题目。幼小的我始终不能理解“爷爷”为什么爱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爷爷”不怎么喜爱说话,但是外婆总要唠叨着“他溺爱孩子”,在我的记忆中他明明一个“爱”字也没有说过,不管什么才是事实真相,这却成了我在学校里向同学炫耀的资本:“我的爷爷会帮我买我想要的东西!”短短一句话,却引来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时间就像是一条幽静的小溪,在不知不觉中向前流淌。溪水滋润着我的筋骨,把它们一点一点向外拉长。头脑也被洗的明白,我渐渐知道,那个被我叫了多年“爷爷”的男人不是我的爷爷,他是我母亲的父亲,是我的外公,而我父亲的父亲早已在上个世纪死于绝症。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外公”的方言,但是却一无所获,似乎父母从来就没有教过我,似乎我的人生中注定缺少了什么。大惑不解之际,我去问母亲,母亲搪塞给我一个答案,我见她很不耐烦,就没有敢再问下去。深夜里我独自爬起来看星星,它们闪烁在浩渺的天际,好像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母亲教错了?难道全家人都犯了同一个错误误导了下一代?无数无端的猜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这个无可厚非的错误却成了我心里的症结,让我寝食难安。
多日后,待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的时候,我偷偷跑去问外婆,外婆放下手中的织线慈祥地看着我,然后她笑了。
“婆婆你笑什么?”我又好奇又有点恼怒地问。
“我们以为你不会问的,你观察得很仔细•••”她顿了顿,“你爷爷死得早,你出生的时候家里人认为你要是没有爷爷不吉利,于是两家人商议就让你叫你外公‘爷爷’,好让咱家有个主,也好让你在外面和别人一样••••••”我已记不清外婆之后有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这短短的一段话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回避,如今我再回忆这场对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了,双眼发热,就像有火苗在燃烧着,然后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渗透进衣襟里。也许是因为外公老了,也许是因为我感动家人为我所做的一切。十年里,外公变了很多,他开始和我们闲聊,却不再整日研究一条数学题,取而代之的是水烟壶配上精彩的网络电视剧。自从舅舅的孩子降生后,他多了一样烦恼,也多了一样玩物,他带着孩子去广场骑小车,同样背着外婆给孩子买甜食,昔日重演,他就仿佛是带着十年前的我,在早已不是青石板路的城市水泥路上陪那孩子度过和我相同却又迥异的童年。
长大后我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喜欢数学,没有外公研究的热情,但是我总是沉醉在唐诗宋词之中,忘我地整天抒写文辞佳作,这与奶奶口中描述的听收音机写稿的真正的爷爷极为相似,也许我的那两行泪是为外公不能成为我的爷爷而流下的悲哀。
我曾经透过门的罅隙看见外公忙碌的背影,有些佝偻,我连忙掩上门,惭愧自己对不起称呼他为“爷爷”,但是外公依旧是用笑脸对我,默默地履行着那份在前世就已经许下了诺言的不说出的爱。
也许再也没有第二个被叫做爷爷的外公,他是第一无二的。文化大革命摧残了一批有志向有抱负的青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外公就是其中一个。他娶了一个和他白头偕老的妻子,他把自己毕生的愿望都寄托在子辈孙辈的身上。他不是农民,而是一个没落的学者,他和陶渊明一样隐居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尽管他不会像陶渊明一样为后人所记住,但是他是我的外公,他用自己的双手为我的童年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他也将造就两个孩子童年的幸福,他在平凡中伟大着。
外公,或许我所写的和事实可能不同,但这确确实实是你留给我的印象,我知道你有时不善于表达自己,那么请让我在这里对你说一声:“外孙女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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