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骑车记》说的是一只鸭子,它冒出“疯狂的主意”,偷偷骑起停在农场里的自行车。它遇到了:认为它“愚蠢”的牛,认为它“会摔伤”的绵羊,认为它“没有真功夫”的狗,认为它“浪费时间”的猫,认为它“怎么骑都没我快”的马,认为它“不守规矩”的鸡……可它还是心无旁骛地享受骑车的乐趣。后来,一群孩子把车停在农场里,动物们乘人不备,都骑上车,在农场里打着转。它们异口同声地说:“真好玩!”“鸭子你这个主意真棒!”故事的结尾是,鸭子……又看上了拖拉机!
我非常喜欢这本绘本。作为不敏于行的成年人,面对新事物,我也常常是众多持围观心态的人中的一员。在这本绘本中,作者并没有处理出“鸭子因为骑自行车得了某某冠军”或者“那些腹诽鸭子的动物们自食其果”这样的补偿性结尾。它对孩子明朗的心,和我们这样被层层包裹的心一视同仁地呼唤“一起玩吧”“动起来的人生真有趣”!
共读到某个时候,你会发现,那些“坏人得逞一时,最后受到处罚”的书会在短时间内调动孩子的专注力,让他们着急听到结尾。但是,他们真正发自内心喜爱的,是那些抛弃道德评判和教条,幽默,接纳所有行为的开放型绘本。那些绘本往往是最高级的,流传最广的,好吧,也是得奖最多的。
就像你会被一本老套路的畅销书吸引,但你的心灵只会向意味深长的经典一再致敬一样。
这样的书,在米尼的书架上还有《大卫,不可以》《和甘伯伯去游河》《晚安,大猩猩》。
佩吉·拉特曼的《晚安,大猩猩》说的是夜深人静时,动物园的管理员去跟动物们道晚安。大猩猩偷走了他挂在身后的钥匙,尾随着他,逐一放走了大象、狮子、长颈鹿等所有动物,动物们排成队,默不作声地走在睡眼惺忪的管理员后面,回到管理员家里,横七竖八地躺在他卧室里。大家互相道晚安的声音惊醒了管理员的老婆,她起床把动物们带回动物园——不过,大猩猩和小老鼠又溜了回来,爬上管理员的床,和管理员夫妇一起沉入梦乡。
孩子们非常喜欢这样的书。后来我发现,只要有关“释放”(暗喻自由)、“犯错却得到接纳和爱”的内容,他们都会欢欣鼓舞地接受,大笑,产生共情。
而这类的书,通常都在最高层次上抛弃道德感和是非观。
米尼的书架上,还有一本比较特殊的书:《彩虹色的花》。
《彩虹色的花》说的是从初春原野上冒出来的彩虹色的花,她乐于分享自己的快乐,把自己五颜六色的花瓣分给了需要帮助的小蚂蚁、小蜥蜴、小鸟、小老鼠……风越来越大,冬天再度来临,她的最后一片花瓣被风刮跑了,彩虹色的花折断了,白雪覆盖了大地。但在雪地上,突然升起一道彩虹,动物们在光的照耀下,想念彩虹色的花。故事的最后,太阳再度升起,春天来了,彩虹色的花又开放了。
许是天性使然,从一岁多开始,米尼就表现出对与“拯救”“死亡”“孤独”相关的词语和形象的兴趣。作为一个忧心忡忡、看过许多因为盲目沉浸于所谓的牺牲中而耗费自己人生价值的时代悲剧的母亲,我一直不愿意让他读这本书。
可是,这本书里有一个非常棒的小情节。彩虹色的花对各种动物一再忘我地给予——这时,冬天来了,她最珍贵的最后一片花瓣不是赠送给什么人,而仅仅是被一阵狂风吹走了。
这个情节,使本书从所有“牺牲套路”的书中凌越而出:生命不仅仅是付出和分享,最珍贵的时光往往是被风沙岁月浪费的。但没关系,死亡不是结局,生生不息才是生命的真相。
米尼两周岁前半个月,我拿出《彩虹色的花》读给他听。他果然敏感地、长久地凝视着“彩虹色的花折断”的那一页。“折断了?”他问我。“没错,这样的冬天,彩虹色的花死了。”我说。
后来我把他带到千手观音像前。“瞧,这个姐姐,她想帮助很多很多人,所以她长出了许多许多手,每当有人喊‘救救我’的时候,她就伸出一只手,像彩虹色的花给出一个花瓣一样。因为她帮助人的心愿那么宏大,所以她的手数也数不清。”
“手上有船呢!还有花呢!还有齿轮!”米尼辨认着,欢欣鼓舞地说。他把千手观音叫做“彩虹色的花姐姐”。
他两岁的那个夜里,我们信步走到教堂前。这是米尼第一次见到教堂。“医院?”他辨认着十字架,说。我跟他说了耶稣复活的事。“彩虹色的花叔叔?”他默默听完,抬起眼又问。
我松了口气。我是说,像我这样普通又总是不够灵活的妈妈,在育儿过程中,竭力在自由和公共秩序中为孩子争取着空间。所幸有那些美丽的词:幽默、快乐、行动力、自然、宽阔……以及那些像彩虹色的花一样的榜样,在护佑我们的孩子安全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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